揚州攻克了！

這個消息傳回青州的時候，幾乎所有人都沸騰了，低糜了半年多的情緒徹底爆發。百姓們或哭或笑，但是無一例外的就是激動的心情。

在這一場艱難的戰鬥中，死了很多人，有敵軍的，同樣也有大夜皇朝的。而在這一場戰鬥中，同樣又有著無數的孩子失去了父親，妻子失去了丈夫，母親失去了兒子。

這就是戰爭的殘酷。

沒有人去怨恨發起戰爭的夜皇，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立場去那樣覺得。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，無論是上戰場保家衛國，還是為國犧牲捐軀。並且，他們同樣沒有辦法去指責，指責一個滿心滿意都是為他們著想，想要國家富強，想要百姓和樂安康的國君。

所以在最後的最後，剩下就只有無盡的沈默。

又是一年的金秋九月，農作物都豐收了，遠遠的望過去，田野上都是一片金黃之色，飽滿的穗粒壓完了稻子的腰身，沈甸甸的垂到了地上。

但是與以往不同的是，這一次沒有興高采烈的農民馬上來收割，而是任由他們就這麽掛著。

一對夫婦站在小山坡上，看著不遠處的小村莊，看著裏面人們的死寂與沈默，無聲地，無聲地，仿佛在為死去的亡靈哭訴。

“這一次的戰爭死了太多的人了。”

突然那對夫婦中的女子開口了，面色有些覆雜，白嫩的手撫摸著小腹，那裏孕育著一個新生命，是她與她的夫君共同的孩子。

這名女子的臉龐沒有任何的衰老，仿佛還是在雙十年華的溫婉靚麗，只是那眼角微微的皺紋說明了歲月的滄桑。如今的她，已經不再年輕。

她身旁的男子著了一襲青衫，如同趕考的書生一般，文雅而又雋秀。此時男子的手輕輕的撫摸著身邊娘子的秀發，半擁著她，輕嘆了口氣。

“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。夜皇陛下之前都是小打小鬧的，所以也讓他們保命為先，恐怕就是想要利用如同這一次的戰爭剔除糟粕，留下精銳……其實，這也不怪夜皇陛下，一直以來，只要他們多上點心，便是不會在這一次的戰爭中如此的無措導致了送命。”

男子的話語溫柔，安撫著懷中的女子。

“你現在還懷著寶寶呢，不要想太多了，既然是夜皇陛下自己捅出來的簍子，那麽他就一定能夠自己處理好的。你在他身邊呆了那麽多年，難道還會不知道他嗎？不要擔心了。再者，夜皇陛下一直以來都有給他們補償的不是嗎？婉婉，不要再多想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莫婉婉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孕婦的情緒波動比較大的原因。但是最後她卻是抿緊唇漸漸的沈默了下來，眼眶泛紅，似乎有著晶瑩淚水在打轉。

“我知道很多事情都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，即便是夜皇陛下，同樣有著他的使命。但是他們是他們，我是我，即便我知道有些事情身不由己，但是真的經歷了看到了之後，我沒有辦法不去動容……”

莫婉婉的手拽著身旁她的夫君的衣服，越拽越緊，“如果……如果有一天……有一天我們的孩子也走上了這麽一條路呢……我不知道戰爭什麽時候才會結束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戰爭，但是……”

莫婉婉沈默良久，她身旁的男子也沈默了，只是輕輕的擁著她，溫厚的大掌覆在她的小腦袋上。

許久之後，才聽到莫婉婉輕輕的嘆出了一口氣，把頭埋在了自家夫君的胸膛中。似有似無的飄出了一句話。

“我也希望……能夠太平啊……”

兩人相擁在小山坡上，不發一言。男子的目光卻是再次望向了那個小村莊，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。

在這個世界上，沒有人喜歡戰爭，沒有人願意死亡。但是人只要活在這個世上，總是有很多的無可奈何，總是有很多的身不由己。

但是婉婉說得對，即便是知道這或許並不是別人心中真實的意願，當親身經歷，親眼看到的時候，心中的悲戚卻是與所聽所聞時不同的。

是那麽的……無力……

夜皇陛下的確能夠給他們安定的生活，能夠讓他們擁有著盛世，但是，這樣付出的代價卻是被別的國家侵占掠奪，直至最終亡國。他想，這樣的命運或許會比現在來得更加的悲苦，因為那是真正的有家不能回。

或許現在同樣有著人犧牲，或許現在大家仍然會無法走出過去的陰影，但是這樣的付出會是有價值的，這樣的付出造就的是日後的輝煌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，他們不是夜皇陛下，所以，他們沒有他的壓力，沒有他的使命。所以他希望，不要再有人去埋怨夜皇陛下，不要再有人去遷怒他，因為他……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君主。

夜皇陛下已經很辛苦了，他所肩負的與常人不同，他所走的道路也註定與常人不同，為什麽還要有人去讓他更加的辛苦呢？他希望，最終大家還是能夠明白的。

男子忍住了嘆息，閉上眼睛，側著臉靠在了莫婉婉的秀發上，輕輕的幾乎讓人無法察覺。

不過百姓們的覺悟倒是比莫婉婉他們所煩憂的還要來得高許多。並沒有人真的那麽不明所以的胡亂鬧事，也不會有人去在背地裏說什麽夜皇陛下的壞話。或許他們仍然會因為親人再也回不來而感到悲傷，但是他們已經學會走出過去，面對未來，能夠更好的協調自己的情緒，把悲傷放在心底。

人類是一種很有韌性的生靈，他們的情緒通常很豐富，但是同樣的，他們不會那麽輕易的倒下，只是會在哭泣之後，悲傷之後，更加堅強的站起來。

不是所有的人類都會這個樣子，畢竟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。但是當一個人，兩個人，一百個人都去遵守的時候，其他的人同樣回去效仿。因為，人類是群體動物啊！他們擁有著很強的模仿能力，擁有著很強的……韌性。

夜風再一次覺得，人類的確是一種很有趣的生靈。即便，他本人就是一個人類。

在揚州攻克了之後，有很多人都會問他，到底為什麽要選擇這樣殘酷的方式？到底為什麽要戰爭要犧牲？到底為什麽不像以前一樣？

是啊，真的，死了很多人呢。

夜風靜靜的坐著，手中拿著黑子，輕輕的放到了棋盤上。另一手執白子，在思考後慢慢的放下。

或許，他是真的有私心的。還是說，他們有心呢？

有很多事情，不需要那麽多的為什麽，他想要這麽做了便是這麽做了，不僅僅因為看不過軍隊裏的那一些人，或許也是因為，他根本就不在意別人的死活……

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好人，不管有沒有夜魔的出現，從一開始的時候，就是一個壞的徹頭徹尾的人。

他既自私又自利，會愛戴百姓不過是因為他必須這麽做才不會引發內亂。但是他同樣會因為要取得利益，要獲得百年之戰的勝利而置百姓們的性命於不顧，僅僅是用數量換取質量，造成無數的殺戮。

或許，他真的不適合做一個好人。有的時候，面具戴久了，他也會以為自己是個好人。至少，曾經，他也以為自己是一個好人的。會因為別人的故事而感動，會因為一時的善心而援助，但是……已經物是人非了。

夜風的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的笑容，雖然手中的動作沒有停，看起來依然很正常，但是思緒卻是已經飄飛了。

他覺得自己的進步還是很大的。從真心實意到虛情假意，直到現在連自己都能夠騙過的虛偽……

是的，進步真的挺大的。

夜風的心中這樣篤定的告訴自己，但是唇邊的笑容卻是已經微微的僵硬，帶上了一絲苦澀。

最終他還是放下了棋子。

他忽然累了。

他覺得他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。

可是他知道還要前進。

他忽然迷茫了。

他不知道自己修煉堅持的意義了。

從前的時候，他想著，他要變得強大，強大的足夠保護那個從小就一直默默地幫助自己的華清顏，強大的足夠回到夜家找到自己的父母和爺爺，強大的能夠振興家族保家衛國。這樣，或許才是真正的男子。

但是現在他卻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麽而堅持，他已經丟掉了自己，迷失了最初的方向了。

甚至於他現在擔心的不是自己越來越沒有心了怎麽辦，越來越虛偽了怎麽辦，而是在擔心，如果有一天，他連這樣的自己都沒有辦法保持，從假的變成了真的，徹徹底底的不像是自己……

那或許才會是真正的物是人非吧……

夜風忽然擡起手來輕輕的覆在了眼睛上，許久之後，才聽到他的一生輕笑。

“呵。”

※※※

“怎麽樣？人帶上來了嗎？”

夜風坐在龍椅上，漫不經心的玩弄著自己的手指，百般無賴的說道。

在他的下首，有一個人被侍衛壓在地上跪著，臉上雖然有一絲慌亂，但是卻仍然鎮定。

“是，陛下！此人就是您吩咐的！”

那名侍衛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夜皇陛下要讓自己等人帶上這個人，還是暗部的人，但是卻也沒有忤逆他的命令。

夜風吹了吹手指，擡眼笑著看向了地上跪著的那人。

“當叛徒好玩嗎？”

夜風的臉上笑意盈盈，給人十分的親和溫暖的意味，但是話語中的內容卻是冰冷冷的，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不由得一驚，訝然的擡起頭了，看了地上跪著的那人一眼。

那人渾身抖了一抖，滿面的惶恐，“夜皇陛下，我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麽。如果您是想要賜死我的話，那麽這是我的榮耀，我不希望你找這麽一個借口，這是對我的侮辱！”

此人說的話無疑是有些打動了在場的人，尤其是同為暗部的人。但是他們卻也沒有說什麽，因為他們知道夜風說的話不會是無的放矢，所以只是皺著眉齊齊看向了夜風。

在眾多目光的註視下，夜風沒有任何的不適應，只是手按了一下椅子的扶手，撐著站了起來，一步步的，緩慢的走到了那人的面前，伸出手來漫不經心的掐住了他的下巴。

“事到臨頭了你以為還有機會嗎？難道非要朕把證據亮出來，你們才能夠死心嗎？嗤——”

夜風嗤笑了一聲，狠狠的甩開了手。

“來人！”

那人身在暗部，對於夜風的作風還是有所了解的，自然也是知道他說的話是真的，此時又是聽到他突然叫人了，不知道到底有什麽手段，猛地擡起頭來，臉上的驚慌失措一覽無餘，卻還是強自鎮定的開口。

“陛下，此事皆是我一人為之，與我身邊的人無關，請你不要牽連我的家人。我知道陛下厭惡欺騙，更加厭惡背叛，我也知道當一個叛徒會面臨什麽樣的下場，但是我仍然希望陛下能夠寬恕我的家人。”

本來已經有人走出來了，夜風聽到了此人說的話，才又揮了揮手制止，慢慢地在此人的身邊走了一圈，忽然開了口，“不過朕很奇怪，既然你還有家人在大夜皇朝，並且你那麽關心他們的話，那麽你為什麽還要當叛徒？”

這一點夜風是在是無法明白，到底是因為什麽，能夠讓一個人，還是一個能夠當上暗部的心志堅定的人選擇成為了敵人的叛徒。

如果是在別的國家，或許這一種情況很常見，但是對於夜風來說，在他的統治下，大夜皇朝幾乎很少出現什麽不良情況，當然也是包括這一點的。

聽到了夜風的疑問，不料此人卻是突然有些面色發紅。

“是我辜負了家人的期望，也辜負了陛下的信任。我心愛的女子身在揚州，並且懷了我的孩子，我實在無法……”

夜風挑了挑眉，好像有一些明白了。

所以是美人計嗎？

“但是既然你都要沒人不要國家和親人了，現在還有什麽可以求情的？還不如一家團聚一起下黃泉呢！既然你當初做出了這樣的決定，就應該有牽連家人的覺悟，現在求情你認為還會有什麽用嗎？”

夜風笑意盈盈，但是話語卻很冷漠。

那個叛徒原本還有些泛紅，洋溢著幸福的臉蛋瞬間一下子變得煞白煞白的，抖著嘴唇卻是什麽都不敢說了。

夜風的心中輕輕的嘆息了一聲，“你身為暗部中人，應是早就明白這一點了，何必還要抱著無謂的期待呢？還是說……這麽久了你還是不明白朕的作風？”

那個叛徒張了張嘴，欲言又止，一臉的灰敗之色。

（PS：作者本來想說什麽來著……）(未完待續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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